李一凡:平等权力联合的艺术

2016-04-24

雕塑院A座大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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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第一、我们无法处理好公有这样的大问题的时候,我们能不能把共享放在公共艺术的第一位来思考,明确视觉设计的首要前提,或者空间生产的首要前提就是共享。 第二、当现代化发展的进程和弱者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我们应该多考虑弱者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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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没有想到这个发言需要做个PPT,现在觉得不做PPT或许还歪打正着是对的。起码我们可以避免又开始玩一场视觉模仿游戏。我觉得在公共艺术方面,今天有太多纠结的问题,恰恰视觉效果和视觉资源不是真正的问题根本,它只是我们众多根本性问题的表象, 它只是我们观念混乱的结果。

在2000年以前,中国艺术家在公共艺术方面的视野和完成视觉效果的能力方面是有很大问题的,或者2008年以前这也是不小的问题。当时很多人没有出过国,没有眼界,没有见过世界上那么多不同的东西,大量的画册也没有被引进,也没有国际合作及使用全球最新的材料新的工艺的经验。而且也没有精力真正去挖掘、发现我们传统的美学思想、传统的美学图式。但最近十来年在这方面有相当大的变化,可以说,在视野和实现视觉效果的能力方面中国相当一部分艺术家建筑师的水平几乎不输于世界上任何国家的艺术家。

公共艺术在中国从美学层面讲,最大的问题是缺少自我定义,对于公共艺术发生的场域没有认识能力。这个场域不仅仅是指作品空间,更强调作品和艺术史,世界当代艺术的现场,和中国社会的关系。它以前是一种对苏联革命现实主义意识形态作品的视觉模仿,后来更多是模仿欧美的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视觉效果,超现实主义、表现主义、波普艺术等等。或者回到中国梦,山寨中国的汉唐风、模仿明清的视觉效果。公共艺术作品严重地缺乏在地性,像天外飞仙。

艺术家的工作不过是为世界举了很多来自个人感知的例子,这些例子和“公共” 并没有必然联系,因为艺术家个人对艺术的选择首先是忠于自己的判断,其次才是等待被公众选择,否则就只是商人,所以我们不能要求艺术家一定要怎么做公共艺术,我们能正确选择艺术家,知道哪些艺术家,哪些作品是落地的是符合公众期待的才是问题的关键。即,搞清楚什么是公共才是关键。
我们谈公共艺术的时候,我们谈的是什么?公共是什么?为什么我们要强调公共?公共是什么意思?我希望这些最基本的概念能被讨论。而不是每次仅仅停留在视觉的层面讨论好看还是不好看。

我也在学校,我们学校也有公共艺术系;我们那儿也有很多老师在外面接公共雕塑,公共艺术设计这样的项目。每次和他们接触的时候,他们总跟我讲是在政府那儿接了一个视觉空间的活儿。有的人商业气少一点,更像艺术家一点,他会说他有一件作品去占领了一个公共的空间——占领了大家的视觉,很成功。从来没有听人真正考虑过什么叫公共。
我觉得公共有两个概念:一是“公”,公有,所有权问题。公就是它是大家的东西,是所有平等权利联合在一起的体现。这个联合体中每个分子在这个地方都有平等的权力,每个人都拥有一份对这个空间的处置权。二是“共” ,共享,公有的目的或者结果就是共享,没有共享的公有都是假公有。因为共享所以大家可以自由进入这个公有的空间,可以享受这个空间提供的不管是视觉上的或者其他感觉上的一切。

当然,我觉得公共艺术过去那种可笑的状况,在中国现代化发展的初期是可以理解的。作为一个后发国家,在追求现代性的初期,强调生存权,简单模仿发达国家的表像,急于追赶,来不及思考表象背后的东西,强调时间就是金钱,发展才是硬道理和时代的局限性是分不开的。这样的意识形态在我们的公共艺术里面,常常就表现为视觉就是硬道理,醒目、刺激,或者是说它可能带来景观性的感受就是硬道理,而艺术家的判断常常就是利润就是硬道理,出名就是硬道理。

从所有权来讲目前有很多无法简单厘清的问题,包括政府和公众、政府与每个个体到底应该是个什么关系都相当含糊不清。像上面说要拆掉小区围墙,把小区道路变成公共道路,小区道路算公有还是私有?如果是私有政府可以随便拆吗?像很多公园,明明是公有,很多空间却被出租给私人,成为多数人不能自由进出,供少数人享受的特权空间。

我们知道空间生产就是权力生产,我们今天能不能通过空间的生产去改变一些不合理的权力关系。我们不能改变复杂的所有权,但我们可不可以回到共享上来,让我们的公共艺术成为公众真正共享的东西。毕竟公有的目的就是为了共享。

从审美来讲,在至上而下的社会结构中,公共审美是绝对由精英主义控制的,精英主义是天生反对共享的,它的依据就是所谓的素质论,所以今天绝大多数的公共产品都是向着高大上去的。我想问问我们的公共艺术考虑过享受它的人也应该包含打工妹吗?那些最底层的市民是不是也该考虑在里边?今天,从物质生产的角度讲我们没有过去那么急迫了,我们甚至开始大量的“过剩”。而且急迫的以物质生产为目的的现代性发展,已经和一些弱者的利益、居民的利益,比如深圳这个城市大量外来打工者的利益,已经有了很大的冲突了,我们是不是应该重新检讨一下我们的判断呢?    

重庆有一个非常low的地方,叫洋人街,是很奇怪的一个公园或者商业地产,反正乱七八糟的,受过视觉经验培训或者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来看,那是一个非常荒唐的地方。但是我发现,我小区附近的阿姨、保姆、打工的人特别喜欢那个地方,那个地方离我住的小区有二十公里,相当不近。每当过节、周末的时候,那个地方有成千上万的人,游人如织绝不是夸张的比喻。而且无论他们的亲戚从何而来他们都会兴高采烈地带到那里去,每次都尽兴而归。这样的人群在城市的百分比是多少,我们的思考中他们占了多少的百分比?深圳以前是一个很小的渔村,是由不断涌入的外来打工者建设起来的。深圳的历史就是打工者的历史,虽然以前和文天祥有点关系,和其他方面也有点关系,但是深圳最不同于其他城市,是因为它最早改革开放,是它拥有最多的打工者,不管是哪个层面的打工者。我们做公共艺术的时候,还记得做现代化的初心,还记得我们的历史,愿意面对真正的现状吗?

总之,我想强调两点:第一、我们无法处理好公有这样的大问题的时候,我们能不能把共享放在公共艺术的第一位来思考,明确视觉设计的首要前提,或者空间生产的首要前提就是共享。第二,当现代化发展的进程和弱者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我们应该多考虑弱者的利益。

谢谢大家!

重庆洋人街(编者按)

本文根据讲者之一李一凡的发言速记整理,根据讲者意见,有所改动

是不是一个艺术作品占领了一个公共空间就是公共艺术?是不是一个艺术家作品探讨公共议题,也成为公共艺术?在4月24日的中康路8号讲坛,我们发起了“公共艺术如何公共和艺术”的题目,邀请了四位讲者:邱志杰、朱晔、李一凡和欧宁分享他们的探索,中心也以深圳案例表达了我们的理解和探讨的方向。

深圳市公共艺术中心作为主办方发起这个题目,是因为我们正在准备参与滨海公园休闲带蛇口段的公共艺术策划,感觉到从各区政府、开发商和社会层面,深圳对公共艺术有大量的需求。但频繁发出需求的政府和开发商委托方对公共艺术的概念却仍停留在狭隘的城市雕塑的视觉标志性层面,在公共艺术之所以成立的前提“公共”二字以及“公共“和“艺术”二者的关系方面,极端缺乏讨论和新的实践突破,大众也鲜有参与和共享的机会。

这也是深圳市公共艺术中心7周年与城市设计促进中心5周年的庆典周活动之一。在首次开张的中康路8号讲坛中,我们与四位讲者一道,把“公共”和“艺术”的关系拆解、梳理和重新诠释。邱志杰从中国城市雕塑工艺产业的发展状况开始,用他的教学和实践塑新我们的眼界和观念;朱晔从公共艺术对维护城市多样性的价值谈起,剖析街道和日常生活与主题之间的关系;李一凡从公共艺术的结果“共享”层面切入,提出在中国语境下创作的可能;欧宁则通过国际上大量公共艺术案例来强调公共艺术的赋权enpowerment甚至是活权animate趋势。公共艺术中心的杨光和黄伟文通过深圳地铁两个项目,分别探讨公共艺术的合法性和统一场的话题。最后演讲嘉宾和观众互动,进一步探讨了公共艺术的公共性和艺术性的关系。

在整个讲坛里,我们从“公共艺术”概念的历史轨迹,跨到环境艺术、公共空间设计、公众参与的社会工程等等,乃至到空间规划和公共政策的制定。这些观点和案例能为当下的公共艺术实践提供急需的营养和视野。当然各方的观点也待在各自的实践中逐步论证和发光,但更重要的是这些公共艺术的公共理念如何能传递给决策者、创作实践者公众?我们将分期全文发布,与大家共同学习和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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