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首届深双的创办,源于年轻城市的反思和创新,始于当时城市规划管理者对城市与建筑设计管理业务及行业评优交流状态的更高期望,也有赖于当时规划局决策者的远见与执着,市领导层的理解与支持,以及深圳地产界少数兴趣者的襄助。当时的筹划者们都没深入了解过双年展,但直觉判断到:单纯的建筑设计展也许会狭窄沉闷,只有放宽到城市层面、超越城市规划学科和专业语言,才可能有更多样的表现形式,更好地与观众互动,才能更有生命力。雷姆库哈斯于2000年接受普利兹克奖的说辞似乎可以用来支持深双立场:“如果我们不能将我们自身从‘永恒’中解放出来,转而思考更急迫,更当下的新问题,建筑学不会持续到2050年。”
什么是更急迫更当下的新问题?答案无疑是近30年来中国大地上轰轰烈烈展开的造城运动,以及涉及中国十几亿人口迁徙、生活与发展的城市化进程。这些年来中国城市交通、雾霾、内涝、房价、食物、环境问题愈加严重,新一届中国政府也提出了新型城镇化的战略课题,借助双年展这样定期、开放和跨专业的国际平台来探讨如此迫切和复杂的议题,深双2005年的创办显出相当的前瞻性。
但双年展展览机制如何能够被借用或再创新来展示、研讨和交流城市问题?城市如此复杂又如何被策展?这是吃螃蟹的深双必须要解决的问题,也是当下中国城市快速发展要解决的问题。古今中外,城市和建筑,在实用功能之外,多少也包含着展示甚至炫耀的目的。只不过在当下的中国,面子、形象、政绩工程显得更加泛滥,其展示性已经超越甚至压倒了理性实用需求。所以展示城市的展览,是要将现实中不易看见的城市策划实施过程(计划、规划、决策、设计、建设、管理、体验、宣传等)进行策展,并以更清晰和均衡的价值观、跨学科角度及公众参与的方式,来对造城的全过程进行映射、推演和观摩。
深双首届策展人张永和就是把展场(现在的华侨城OCT-Loft创意园)布置成一个微缩版城市,包含了城中村、大学城、购物城、电影城、娱乐城、美食城等映射现实城市的分区。[1]72第二、第五届深双分别策划了公共自行车[[3]]和免费穿梭巴士来接驳不同的展馆。第三届组织西部城市出租车司机在深圳运营并向乘客展示和讲述各自城市的变迁故事。[[4]]第四届除了组织双年展巴士开到深圳一些社区举办活动[[5]],还在华侨城创意园区B10主展区中组织了街道展[[6]]及《街道剧场》演出。
除了以展场映射和沟通城市,深双展场的选择和设计也逐步演变为一种具体策展/干预的策略,并成为深双的独特一面。首届和第二届深双分别带动了华侨城到期工业区的转型和人气,成为深双催化激活城市片区的经典案例。第三、第四届则希望为市民中心前后空旷的公共空间注入公共艺术的内容和活力。第五届更进一步,以双年展作为一种资源平台和设计方法,帮助企业完成闲置玻璃厂房朝“价值工厂”活化转型的策划、设计与初步改造。[[7]]这一城市策展的成功,还直接影响到招商工业区对其大成面粉厂闲置物业的态度和做法,从原先计划拆除,到学习深双做法,组织建筑师工作坊来实施改造。
将这种城市策展方式看做是以政府或企业为主体按传统路径进行开发建设之外的第三种造城方式,其最大优点是:项目一开始就和展览结合,会充分考虑专业评论和公众观感,从而确立更加均衡的价值观和评价标准,引进更全面的专业资源和公众参与,形成更强的创新动力,避免项目被片面的政绩或商业性所误导甚至扭曲、造成公共性(社会与环境效益)及学术性的偏差和遗憾。
如果这种城市策展机制日益成熟,价值日益显现,那么城市的一些需求、难题或者开发热点,就可以更多地借助深双来介入解决并加以呈现。比如深圳这些年大量的“穿衣戴帽”美化运动和城市更新项目,还有各个新的开发热点地区等等。
深港两边的发展进程及相互关系也体现了城市隔离与开放的对立。1980年紧挨香港一线边界设立深圳特区,目的是改革与对外开放,但又用上百公里的二线关铁丝网来分隔当时的宝安及跟进改革开放的内陆。即使到了今天,那些没有铁丝网边界的城市,也仍然不断利用户口、教育、住房等门槛来限制外来人口,城市精英、市民甚至政府也常常放出要建立选择机制来控制和优化人口结构的论调。这种“先上车的排斥未上车”现象显示城市普遍存在的巨大保守力量和不开放性。香港在和制度、资源与文化不同的大陆及大陆访客关系上,近来同样出现了加大隔离的动向(如双非孕妇、奶粉限购和称陆客为“蝗虫”等)。 2005年,首届深双策展人张永和以“城市,开门!”为主题,一语双关提出这一看似老生常谈却富有挑战的命题:以开放政策发展起来的深圳,率先举办的关于城市或城市化问题的定期展览,能否以“思想,开门!”的姿态来探讨城市各个领域的开放性问题?而2013年由深港两地提出的“城市边缘”(及边界)主题,是首届深双开放主题的继续深化。
五届深双有大量作品持续地拓展了城市边缘/边界/开放性的研究。2013年深双文献仓库展出的“城市边缘”的时间线,是城市边界与形态演变的通俗小百科,系统梳理了城市边界及形态的变迁历史,有助于理解种种城市边缘现象背后的隐形逻辑和关联。[[8]]两千年前埃及丹达腊神庙的风化城墙通过比利时艺术家砖砌环幕的呈现令人震撼。[[9]]北京老城墙的消失,也需要像王军这样的媒体人和城市研究者合作去追溯。[[10]]当代中国城市边界的剧烈扩张可以从深圳建市25年来的卫星照片看到,也能从韩家英为深圳25周年做的系列海报和心跳声中体会到。[[11]][[12]] 某种程度讲,现行城市规划的观念和方法,就是不断区划土地并设置界限或禁止(功能分区、道路分隔、禁止标记[[13]]等等)的过程。面对城市不断扩展其城乡边界转化为一个个围墙封闭的小区和禁止空间的极端现象,有少数建筑师也试图通过设计破除城市围墙[[14]]及其它形式的隔离[[15]]。
深双对边界话题的开放性讨论,拓展了参与者思想乃至城市更多的开放性。很多界限、禁止的设置初衷和后果,值得重新开放思考和客观评估,才能不限制在教条内探索和建设城市的宜居性。
城市的计划性和自发建造也是值得探讨的矛盾。深圳是中国自上而下规划的典范城市,曾获得过1999年世界建筑师大会阿克隆比爵士荣誉提名,同时深圳也是自发建造的典型城市。全市320个行政村,以全市一成的建设用地,自发建造了全市一半的房子及相应的市政设施,容纳了深圳市民人口的一半多以及高密度混合的工商业活动,支持深圳以超过规划预期数倍的规模快速发展。 分布均匀的深圳城中村,基本上能以步行的距离覆盖和服务相邻城市片区,弥补众多城市规划对中低收入人群居住用地的长期忽略,满足了政府保障房欠缺时期的廉租房需求,同时也减缓了城市交通的恶化程度。这些由村集体进行社区自治的城市飞地,是有效支持城市运作的自组织系统。[[35]]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华强北背后的福田村、车公庙相邻的上下沙村,每天步行上班的如织人流,对两片商业繁华之地正常运转的意义。这十年对城中村正从负面评价(常被喻为城市毒瘤、包袱)和推倒重来,逐步转向客观评价和环境整治提升,这和历届深双在这块领域的不断探讨不无关系。2005年首届深双特别组织了城中村专题[[36]][[37]][[38]]250-267 ,之后的历届深双对城中村的研究不断深入[[39]][[40]][[41]][[42]],多角度探讨城中村在城市与社会结构中的重要角色和积极作用,以及各种改进而非推倒的可能性,努力扭转或者说平衡城市对城中村存在的偏见和改造方式的单一。 城中村课题启动了深双对自发性的关注,如姜珺按时间轴梳理中国自发城市的演变史[[43]];或像MVRDV在光明中心区城市设计方案中探讨由土地申请人自由切分土地的可能性[[44]];还有个人建造,如2005年深圳宝安区陈佩君老婆婆花40多年独力收集材料并建造的“怪楼”[[45]],以及2013年展现的另一栋“怪楼”及其所在的龙岗老墟镇[[46]]。较早开展乱搭建研究的《东京制造》项目,与后面跟进的上海、香港研究也比邻展出。[[47]][[48]][[49]] 遗憾的是,深双上还看不见深圳的临时建筑状态及其研究。 城市自发性探讨其实涉及了城市主体性和造城方法论问题:城市应该由哪些人来决定和建设?市民个体除了常规的城市规划参与,是否有建设自己家园的机会、权利和智慧? [[50]][[51]][[52]]自发性或者自组织机制与精英规划是否应该是两种可以并存的、能够相互启发与补充的造城模式?[[53]]
日常生活的衣食住行是城市内容,自然也是研讨和呈现城市问题的角度。张永和给首届深双确定的主题副标题就是“城市建设和生活的策略”,并以跨设计的广泛兴趣帮助奠定了深双与城市生活的密切关联。 不管是从当代消费包装中得到启发,还是对过去服装文化的重新挖掘,服装设计实际上就是城市生活的一种设计,隐含城市价值观和文化语境。[[54]][[55]][[56]][[57]]甚至服装也可成为空间装置。[[58]]这些年各个城市时兴“穿衣戴帽”,是将穿着打扮的理念移植到城市建筑上,可惜还看不见有心人对如此庞大的“跨设计”应用进行记录、评价和呈现。 民以食为天,多少方水土才养一方人?2009年的深双在南山商业文化广场上开辟并保留至今的一幅菜地,不仅是想让城市人看见长在地里的食物,更想让人看见的是要供养一方深圳人,其实要额外“掠夺”深圳以外20倍的土地[[59]]。吃货和城市相互塑造对方,使得很多设计师也要掺和排挡食肆乃至食品的设计。[[60]][[61]][[62]]为了食品安全健康,城市农业/农场越来越成为深双的热门议题。[[63]][[64]][[65]][[66]] 居住是城市的主要职能之一。各种层次的中国城市规划擅长以功能分区和填充居住用地色块这样的方法来解决居住需求,但现实中,住不住得起?住在哪?怎么住?成为城市扩张和更新中的大问题[[67]]。 首届双年展在探讨外来人口落脚地城中村的同时,也在探讨新住宅的地域、文化关系。[[68]][[69]][[70]]之后中国房价飙升和控制房价反复循环,少数敏锐和创意的设计团队开始研究高房价现象及低收入阶层的居住权利及其策略。[[71]][[72]][[73]][[74]][[75]][[76]]2011年刚成立的深圳城市设计促进中心接受委托开展保障房创新研究和概念设计竞赛,并联合策划深双保障房专题展,对保障房计划、设计与建造流程及涉及的政策、经济和社会问题进行了全面的梳理和讨论。[[77]]针对城市通过行政/市场拆迁行为不断将城区高档化的现实,深双参与者们用国外案例提醒大家要避免保障房在城市边缘大片集中而可能带来的社会问题,并通过各种建议和竞赛方案,构建出住得起的城市:可再利用的老宅城村,填空城市空地的新土楼,高跷悬空于市政设施的居住结构,跨越道路的桥宅,见缝插针的树房[[78]][[79]][[80]][[81]]……这些想像力和突破,为保障人群在土地稀缺房价飙升的城市中心提供了立锥可能。如果看不到这样的可能性,也不愿意去突破相关规范标准来合理布局保障房,那么就可能是更加个人化的自发探索,比如可以安置或停靠在任何街头巷尾的蛋宅或三轮车宅。[[82]][[83]] 三轮房屋的且行且住既是无奈,也是对交通工具的再发明。自汽车成为主导交通工具主宰甚至乱麻一样的高快速路和立交桥绑架城市之后 [3][[84]][[85]][[86]][[87]][[88]][[89]][[90]][[91]],决定城市运作和形态的交通亟需发明或改进为环保无害的出行方式,摆脱汽车依赖及其对城市空间资源的霸占[[92]]。这方面的话题在深双上相对少见,一定程度反映了当前交通创新的活跃度和专业门槛的隔阂。 除了衣食住行,生活还有购物[[93]][[94]]、娱乐健身[[95]][[96]][[97]][[98]][[99]][[100]][[101]][[102]],以及各种人来人往[[103]][[104]] ,各种空间体验[[105]][[106]][[107]] , 各种声音[[108]][[109]][[110]][[111]],各种图像[[112]][[113]][[114]][[115]]。城市是否让生活更美好,要生活本身来回答,也要每个人来做出评价。[[116]][[117]][[118]][[119]]
支持城市高楼、马路、立交、繁忙交通这些易见的物质形态及其运作背后的,往往是不易看见或被视而不见的基础设施。 土地和生态环境应被视作最重要的城市基础,但追溯和对比发现,依赖这一基础的城市同时也在大肆改变和破坏这一基础[[120]][[121]],这一悖论如何化解?策略一是俞孔坚主张的先规划设立不可建设的环境基础设施保护边界的“反规划”策略[[122]]。策略二是尝试让城市基础设施系统尽可能顺应而不是切断和抹平已有的自然生态系统[[123]],甚至像深圳城市设计促进中心探索的,让城市基础设施脱离地面,与自然生态或已有人文生态系统相互叠加共生,而不是非此即彼相互取代[[124]]。 这几年的大气雾霾已经严重影响我们看见中国的一些大城市,深双的视野也涵盖了气候问题。[[125]][[126]][[127]]深圳包括过去的香港从一个海边渔农之地发展为千百万人口的大都会,其赖以生存的水资源水环境也发生着巨变[[128]],靠水吃水的人及其他生物同样在变化着[[129]]。应对气候变化,我们该如何未雨绸缪地考虑深港两地海平面上升的后果和对策? 虽然“铁(路)公(路)基(础设施)”在当下的中国存在部分过度供应,但更多基础设施容易被城市和深双所忽略:城市的能源、水、食物从哪里来又是如何被消耗的?城市的污水、垃圾又去往何方?[[130]] 城市基础设施还应包括教育、医疗[[131]][[132]],包括有人性尺度的广场与步行街道[[133]],以及一定的公共艺术[[134]][[135]][[136]][[137]][[138]][[139]][[140]]。 另一种看不见但决定城市的软基础设施,是法律、制度和规范标准的环境(比如规划法、住宅政策、容积率标准等)[[141]][[142]][[143]],这一领域的研究和呈现显然远远不够。 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和共识也是城市的共同基础,每个人对城市的声音如何被听到,又如何与其他人的声音谐调为一种共同诉求,也需要不断的进行公众参与和社会创新。[[144]]
在中国城镇化方兴未艾、快速发展、新城新区如雨后春笋生长之时,谈城市的老、病与死似乎是过早或煞风景,但将城市视为复杂的有机体,从城市生命全周期和有机体角度来重新思考城市的规划与建设活动,在可持续发展日益成为共同价值观的今天,却是必须的。 深圳的诞生已经成为南海边上轻轻一圈和隆隆开山炮声中的传奇,但这显然不是一个速生城市的全部,大家要看见这个奇迹背后涉及的土地征用、环境破坏、人口膨胀、文化断续等。[[145]]人类在短时间内建立新城的知识足够了吗?[[146]]2011年的深双选取了二战以来全世界建立的6个新城进行比较研究,交流了全球新城建设的经验教训,也让深圳在一个国际网络的比较中找到自己的成绩定位。[[147]][[148]] 城市的老去让老建筑老街区沉淀为历史记忆的同时,也成为需要投入更多力量去修缮维护的包袱,因而也可能成为获取更高空间利益的城市更新对象。对这个问题,不同的观念和策略会导致不同的城市后果。有些城市努力保护延续城市、街区和建筑的历史文化风貌[[149]][[150]][[151]] ;有些需要巧妙注入新的活力和价值[7] [[152]];有些则因为粗暴拆迁引发抗争和冲突[ [[153]][[154]],城市记忆也因而失去空间载体 [49][[155]][[156]][[157]][[158]][[159]][[160]]。 城市病则是老生常谈,大家都麻木了,眼睁睁看着中国城市重走发达国家城市曾经的歧路,膨胀,“首堵”,“喂人民服雾”。[[161]]看看国外城市如何治理河道、激活弃置土地、建设宜居城市,不知是否有帮助?[[162]][[163]][[164]][[165]][[166]] 城市会老,就会老到收缩死去[[167]],甚至未老先衰,空耗资源,当然也有返老还童、青春焕发的可能。刚刚一半人口进入城市、处于城镇化快速成长期的中国,却有越来越多的“鬼”城空城出现,看来有必要重新思考中国的城镇化理论和策略。 正因为研究了城市与建筑的全生命周期,马清运提出了城市过期及城市再生(简称CoER)的主张,通过深双组织针对城市生命周期、城市机能退化与无能效问题的讨论与辩论。他认为未来的城市“并非持久永恒的生命”,其过期和再生的智慧可以从农业文明的循环收获中得到启发。
农业原本是城市文明的对立面。千百年来,城市是非农人口和非农产业的聚集地,在中国是用剪刀差收割农业产出、用征地和增补挂钩获取农业土地、用外来工制度使用农村劳动力。但城市和深双都不应该对城乡关系视而不见。 马清运在2007年深双的策展中,通过给全球三百多位策展人发出的十个问题[[168]],重新把农业问题作为重要议题,带回到讨论城市问题的平台上,并借“城市再生”的主题提出了周期轮作的农业智慧可以启发城市未来可持续发展的命题。这对长期处于城乡二元分化对立的思维及话语习惯中的国人,是很好的思维冲击和观念解放。马清运继续在2011年发展出农市主义(Agri-Urbanism)的概念,以探索乡村的都市化和密度提高。 欧宁则在2009年深双中策划了农业论坛,在深双这个城市(Urbanism)平台上创设了乡村主义(Ruralism)一词,并在最近几年搬到安徽碧山去实践他的乡村主义。[[169]] 主持2009年深双马拉松对谈的雷姆·库哈斯和汉斯·奥布里斯特也注意到农村特别是新农村在中国城市化语境中的突出位置。库哈斯向采访嘉宾提出了农村是否成为“一种希望或者是一种乌托邦式的标志”的设问,但也有采访嘉宾未作认同。[[170]]不过这些年来城市专业者面对和服务乡村转型还有变迁确实成为趋势。 [[171]][[172]][[173]][[174]][[175]]
以城市或城市化为固定主题的深双,长名称上还留着一条“建筑”的尾巴,暗示出2005年初深双筹划者的建筑学背景、管理业务需要,以及威尼斯建筑双年展的窠臼。好在“建筑”之前,笔者建议加了代表次级目录的斜杆符号“\”,暗示了建筑应置于城市语境下讨论的立场。这也代表着深圳城市与建筑设计管理业务(深圳规划局于1994年初成立了可能是国内第一个命名城市设计处的部门)长期实践形成的主张。因而面对每年新增20亿㎡、占全球新建筑一半的中国建筑的热闹状况,深双与首届策展人张永和有着高度共识:城市建筑应该放在城市文脉(包括设计理论与教育、城市设计、社会、地方气候与文化)之下来讨论其应有的角色和作用。 中国建筑这几十年尽管光怪陆离,在建筑理论的梳理下,还是有脉络谱系可循。而建筑实践表象的背后,是建筑设计教育的基础影响。[[176]][[177]][[178]] 建筑如何共同构成人性尺度和活力的城市空间,如何通过应对气候和地方资源来体现地方性[[179]][[180]][[181]][[182]][[183]][[184]],这比标志性建筑的孤立“尖叫”(张永和语)更加重要,一些集群设计也为建筑师提供了个性与群体如何平衡的探索机会[[185]][[186]][[187]][[188]][[189]]。 建筑还应承当相应的社会责任,或者说建筑学还应借助社会学及社会实践方法来创新与突破。2005年,张永和给忙碌于大项目的大陆建筑师带来反差案例:在贫困社区开展建筑设计和教学实践的美国乡村工作室;在台湾地震灾区及大陆乡村与农民“协力造屋”的建筑师谢英俊;在宜兰小镇稻田中央设立工作室为当地社区服务十多年的建筑师黄声远[[190]]。深双对这类设计实践的推介逐渐影响和改变着大陆建筑设计圈原先单一的生产生态:2008年汶川大地震后,深港台建筑师组织实施了援助灾区校园设计的“土木再生”行动,项目包括帮助日本建筑师坂茂设计建造的成都华林小学纸管教室;成都建筑师刘家琨则循环利用地震废墟材料生产出再生砖。 2011年策展人Terrence Reily策划的“超轻村” ——借巴克明斯特·富勒直指传统建筑低效用的追问——“你的建筑有多重?”,组织包括王澍、OBRA、MOS等6位中外建筑师探索轻型、可拆解组装的临时建筑。[[191]]2011年深双保障房专题展中的集装箱建筑和活动房、2013年南沙原创建筑师刘珩的“价值工厂”北入口建筑、众建筑的圈泡城和三轮移动房屋,也是轻建筑的探索。进一步探索向昆虫和建造者学习“以最小力气创造最大效果”的作品,是2009年谢英俊、阮庆岳和Marco Casagrande联合施工工人创作的竹“茧”。[[192]] 建筑如何适应气候,深双挖掘呈现了当代中国这一领域的先行者、现代岭南建筑流派代表人夏昌世。[[193]] 建筑材料如何更加环保和本地化也是建筑技术的重要方向。[[194]][[195]][[196]][[197]] 烂尾楼和豆腐渣工程也是深双不会忽视的建筑现象。[[198]][[199]] 深双所探讨的建筑群体关系、地域性、社会性、临时性、轻结构等,与现实所见的中国城市建筑的标志性、形象工程、高档化、大工地、“百年大计”、“五十年不落后”、欧陆风、拆迁 [[200]][[201]][[202]][[203]]等构成了极端的反差。当雷姆·库哈斯翻阅欧宁为2009年深双策划的《漫游:建筑体验与文学想象》(9位中国新锐作家结合挑选出的9栋当代中国新建筑进行文学创作),也敏锐地发问:为什么书上看到的建筑的周边环境都是竹子、田园之类而不是城市呢?
英国前首相丘吉尔说过一句名言:我们塑造建筑,之后建筑塑造我们。这句话同样适用于城市。我们谁在塑造中国当下的城市?政府、开发商、有集体土地的村民、受聘请的规划师建筑师 [[204]][[205]]……城市又塑造了哪些我们?道路栏杆翻越者、关内关外通勤者、正在融入城市的打工者、工地工人、拾荒者甚至是盲人[[206]][[207]] 。由于中国对非洲城市的援助建设行为,我们甚至也在塑造着非洲的城市与人。[[208]]当然我们的城市化过程,也重新塑造了新的城市生态和动物栖居方式。[[209]] 映射城市的深双可看作是一种联系塑造者和被塑造者或用户、并让双方都在学习城市建设和生活的媒介。[[210]][[211]][[212]]以深圳城市问题为研究对象,组织跨国和跨学科的研究,是从首届深双以来的一项传统。[37] 252-259 [[213]][[214]][[215]][[216]]而借助双年展这种多学科的、大型空间和公共艺术的活动方式,又使这种交流学习变得更加有趣和轻松。[[217]][[218]][[219]][[220]][[221]][[222]][[223]][[224]] 一个城市,也只有全体市民或者说用户都全面和深度地学习和熟悉了各种城市知识,才有可能被设计、建设和使用成一个好城市。五届深双,共计近500个作品,近200多场各种交流活动,50多万观众,以及各种报道、评论,构建了一个关于城市知识的学习系统,加强了深圳学习型城市的特征。这个系统超越了任何学院的城市课程,基本能即时回应我们当下的城市疑问。在最近一届深双中,既有策展人组织的价值工厂学院冬令营,也有深圳几个建筑文化机构(有方空间、观筑建筑文化发展中心、城中村特工队等)组织的学习活动(建筑评论工作坊、青少年导览、白石洲小朋友在价值工厂)。这些活动共同组成双年展学堂UABB School。如果这些各式各样的课堂,能演化或催生出全新的跨学科的设计学院,或者会让这座年轻城市的“设计之都”称号更加名副其实。
重新审视历届深双,进一步消化其积累的成果,是笔者2012年在威尼斯推广深双时涌现的想法。在那里自然想到马可波罗和让马可波罗讲述《看不见的城市》故事的卡尔维诺。十年深双也在讲述着各类故事,如果摒弃常规的时间线或者结构分类和层级,这些故事可以重构为九个城市面像:展示性、开放性、自发性、日常性、基础性、时间性、农业乡村、建筑、教育。希望这些城市面像还足够清晰和具备代表性,可作为一部总结大纲,让深双这五届十年,变得更加可见和易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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